当然了,记在书页上的阅读体验可能会在日后带来尴尬。这些年来,我常常会憎恶我曾经对某段话表现得那么激动,那些话在一个年轻人看来是真知灼见,但是在上了年纪、自认为更加睿智的我看来,就不过如此;而且我还常常忍不住想要擦掉那些我不再赞同的评论,特别是因为我连以前的字迹都无法接受。不过我并没有擦去那些评论,能够保留一份我曾经怎样读书的记录,这对我来说很珍贵,而不只是为了祝贺自己变得更加成熟。我强调了“自以为更睿智”。现在我的读书方式的确跟三十年前不一样了,而且在很多方面我确信我是在走上坡路。但是并非全部。当我二十岁的时候,对我来说,世界上最重要的书就是威廉·福克纳①的《押沙龙,押沙龙!》——现在我却完全读不下去了,虽然我还能感受到它的伟大与崇高。我对福克纳作品的不耐烦也许不能标志着我变得成熟了,只能代表我的品位范围缩小了,这是很多人随着年龄增长都会有的体会。当我偶尔翻开那部书页泛黄的平装本福克纳著作,看到年轻的自己写下的充满激情的评论,我会不时地感到厌恶——但是我也会有些嫉妒和羡慕那个能从故事中体会到那么多的年轻人。而且,如果不是有那些评论在的话,我大概已经忘了,或者不能够清晰地记起《押沙龙,押沙龙!》曾经对我的意义。②
在这个时候,可能有人会轻声抱怨说这样当然很好,但是写出那些评论真的很耗费时间。它会让你慢下来。它会让你读不了很多书。面对这些抱怨,我的回答是:没错,它会让你慢下来,它会让你读不了很多书。而这些都是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