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你都看什么?”
“什么都看。恶俗的言情,矫揉造作的小说和诗。”
“你写诗吗?”
“不写。”
“你看看!”奥古斯塔斯几乎嚷嚷起来,“海蓁·格蕾丝,你是全美国青少年中唯一一个喜欢读诗却不写诗的,这说明了很多问题啊。你一定读了不少了不起的大部头吧,是吗?”
“也许吧。”
“最喜欢哪本?”
“呃……”我说。
我最喜欢的书,高居榜首的,是《无比美妙的痛苦》,可我不太乐意告诉别人。有时候,你读的某本书会让你充满一种怪异的宗教般的狂热,让你深信不疑地觉得,唯有全天下的活人都读过了这本书,面目全非的粉碎世界才能恢复原样。可也有别的书,像《无比美妙的痛苦》这样的,你甚至不想跟人提起,这些书是独一无二专属于你的私人珍藏,将这份钟情公之于众简直无异于背叛。
这本书甚至谈不上写得多么经典多么好。只是它的作者彼得·范·豪滕似乎对我有着诡异而超乎想象的深深理解。《无比美妙的痛苦》这本书是属于我的,就好像我的身体属于我,我的思想属于我一样。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告诉了奥古斯塔斯。“我最喜欢的书,很可能是《无比美妙的痛苦》。”我说。
“是写僵尸的吗?”他问。
“不是。”我说。
“暴风突击队①?”
我摇摇头。“不是那种。”
……
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彼此相距几英寸。我做了一件彻头彻尾只有中学小女生才会做的事:把手放在沙发上我们俩之间大约等距离的中点,让他知道可以拉我的手。可是他没拉。看了一个小时之后,奥古斯塔斯的父母进来了,给我们端来了墨西哥玉米卷饼,我们在沙发上吃的,味道很不错。
……
我开奥古斯塔斯的车回家,他坐在旁边保驾护航。他放了几首歌给我听,是他喜欢的一个乐队,叫作“潮热”。歌儿不错,但因为我以前没听过,所以我对其欣赏程度不如奥古斯塔斯。我一直忍不住偷瞟他的腿,或者该说是他的腿以前所在的地方,我使劲儿想象假腿是个什么模样。我觉得不应该在意这点,但我还是没法毫不在乎。他很可能也在意我拖着氧气瓶。疾病令人避之不及。我很久以前就明白了,我怀疑奥古斯塔斯也明白。
我到了家,在门口停下车,奥古斯塔斯伸手关了收音机。空气好像变得浓稠起来。他也许在想要不要吻我,我绝对在想要不要吻他。我在怀疑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以前吻过男孩子,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前奇迹时代。
我停车入位,望着他。他真是个美丽的男孩。我知道不应该用这个词来形容男孩,但他的确如此。
“海蓁·格蕾丝,”他说,我的名字在他的声音里显得新鲜而美好,“认识你真的非常愉快。”
“我也是,沃特斯先生。”我说。我觉得害羞,不敢看他。我不敢注视他那热切而明亮的水蓝色眼眸。
“我能再见你吗?”他问。他的嗓音里有一丝令人心动的紧张。
我微笑:“当然。”
“明天?”他问。
“耐心点儿,蚂蚱先生。”我忠告他,“你不应该显得过分急切。”
“没错,所以我说明天。”他说,“其实我想今晚就再见到你,可我愿意等上整整一晚上还有明天的大半天。”我转了转眼珠。“我是说真的。”他强调说。
“你几乎还不认识我。”我说。我从车座旁抓起那本书。“这样吧,我看完这本书给你打电话,好吗?”
“可是你都没有我的电话号码。”他说。
“我强烈怀疑你把它写在书上了。”
他绽开一个微笑,傻乎乎的那种。“你还说我们不了解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