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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里有话,每个字都在调情。老实说,他让我有点儿动情了。我以前还从不知道自己真会对哪个男孩动情——至少,在现实生活里不会。
“你去哪家医院?”
“儿童医院,”我答道,声音比我预料中的要小。他点点头。谈话似乎结束了。“那个,”我边说边向“实实在在的耶稣之心”楼梯出口方向略一颔首,把氧气瓶推车倾斜一点,让一边轮子着地,然后迈开脚步。他跛着脚跟在我身边。“那么,也许,我们下次见了?”我问。
“你真应该看看,”他说,“《V字仇杀队》,我是指。”
“好,”我说,“我会找来看的。”
“不,跟我一起看。来我家。”他说,“现在就来。”
我停下脚步。“我几乎还不认识你呢,奥古斯塔斯·沃特斯。你可能是个斧头杀人狂。”
他点点头:“有道理,海蓁·格蕾丝。”他从我身边走过,绿色的针织POLO衫裹着坚实的肩膀,后背挺直,步伐稳定而自信,脚步轻快,只是稍微有点儿向右偏,我敢肯定他的右腿是义肢。骨肉瘤有时候要拿走你的一条胳膊腿才饶过你。之后,如果它喜欢你,就会把其余的也拿走。
我跟着他走上楼梯,往上走得缓慢,几乎败下阵来,因为爬楼梯并非敝肺擅长的专业领域。
随后,我们走出了“耶稣之心”,来到停车场。春天的空气清冷得恰到好处,傍晚的幽光中有一种创伤的意味,近乎神圣①。
妈妈还没来,这很不寻常,因为妈妈几乎每次都会先到,在这儿等着我。我环顾四周,看到一个身材高挑、体态婀娜、深褐色头发的女孩把艾萨克按在石墙上,相当凶猛地吻着他。他们离我太近,以至于我都能听到他们的嘴贴在一起发出的奇怪声响,我还听到艾萨克说:“永远。”而那个女孩也回应道:“永远。”
奥古斯塔斯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边,悄声说:“他们俩都是掌上电脑的忠实拥趸。”
“那‘永远’是怎么回事?”啧啧之声愈发激烈。
“永远是他们的暗语。他们会‘永远’彼此相爱,诸如此类。据我保守估计,去年这两个人用短信互相发‘永远’这个词发了四百万次。”
……
“想想看,最后一次驾车去医院,”我悄声说,“最后一次开车。”
奥古斯塔斯看也不看我地说:“你把气氛都破坏了,海蓁·格蕾丝,我正在观察年轻的恋情呢,瞧那光彩夺目的青涩笨拙。”
“我想他把他女朋友的胸都弄疼了。”
“是啊,很难确定他到底是想挑逗她还是想给她做乳腺检查。”然后,奥古斯塔斯伸手到口袋里,竟然掏出一包烟。他动作熟练地打开盒盖,将一根烟叼到嘴上。
“你来真的吗?”我问,“你觉得这样很酷?哦,天哪,你刚毁了整件事。”
“什么整件事?”他转身看着我问。没点燃的烟悬在他没有笑意的那边嘴角。
“一个不无魅力也非愚钝总之在任何方面都不无可取之处的男孩,盯着我看然后指出‘实在’的错误用法然后把我比作女明星然后请我去他家看电影的整件事。可是当然了,总会有致命弱点,而你的致命弱点就是,哦,我的天,尽管得过该死的癌症,你还会花钱去换取得另一种癌症的机会!哦,我的上帝!让我非常肯定地告诉你,没法呼吸是什么感觉?烂透了!彻头彻尾令人失望。”
……
“烟只有点着了,才会杀死你。”他说,“我从来没有点着过一支烟。这是个隐喻,明白吗?你把致命的东西就放在唇齿之间,但不给它杀戮的力量。”
“是个隐喻?”我半信半疑地说。妈妈让车的引擎空转着。
“这是个隐喻。”他重复道。
“你选择自己的行为,是依据这行为能否在隐喻上唤起共鸣……”我说。
“哦,没错。”他微笑起来。灿烂的、傻乎乎的、真正的微笑。“我是隐喻的铁杆拥趸,海蓁·格蕾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