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人类文明史上有三次里程碑式的革命:第一次是火的出现,人类超越了动物;第二次是农耕的诞生,人类超越了野蛮;第三次是写作的出现,人类超越了自己。同样,写作也经历了三次革命。最早的写作是巫师的专利,意味着神圣与神秘。国家的出现使写作成为一种统治方式,写作必须经过权力的许可,因此出现了图书审查、焚书坑儒、文字狱和敏感词等等写作灾难;官方垄断的写作构成一种成功的统治技术:宣教——洗脑——愚民。互联网的出现成为写作的第三次革命,它从根本上解决了人类信息短缺的问题。互联网使人类超越信息,将信息更容易地转化为知识。“你可以在有些时候欺骗所有人,也可以在所有时候欺骗有些人,但你不可能在所有时候欺骗所有人。”林肯的这句名言在今天变成了现实。互联网使写作突破了“巫师”和官方的垄断,写作不再是“作家”和少数人的特权,写作也不再是一种特定的职业;甚至说,一个以写作为职业的人是可笑的和不可思议的。
在文字时代到来之后,QQ与短信的普及使人与人之间的对话逐渐向写作与阅读转变,短信式的微博已经彻底消除了公共写作的门槛。在互联网创造的信息时代,写作成为一种体现人类智慧的公共文化活动。随着传统媒体走向式微,在扫除了传统写作的各种障碍之后,写作已经成为一种大众化的自然现象。写作就如同吃饭说话一样回归本能,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每个人既是作者,也是读者。“大众写作”与互联网强大的检索功能形成了现代社会特有的“长尾效应”,每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众”都可以迅速得到自己需要的信息和知识,“真相”离人们越来越近,这使人类走出政治制造出来的孤独与孤立。互联网这个新媒体使每一个人都有参与历史写作的可能,启蒙成为一种不可阻挡的世界潮流。人类正从“自然人”和“经济人”走向“社会人”和“历史人”,而精神自治永远是公民自治和社会自治的基础。
在以前的启蒙年代,我们都读过质朴优美的《落花生》。作为这篇美文的作者,出生于台湾的许地山其实是一位优秀的宗教史学家,同时他也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他在1934年出版的《道教史》一书的序言中写道:“此本不能说是著作,只将前人及时人研究的结果总撮起来,……全书创见极少,成见也无,不完不备,在所难免,望读者赐教。”我感到荣幸和惊喜的是,这句话如果用来作为这本书的序言竟也是颇为适合的。
作为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本雅明曾经梦想写一本完全由引文所构成的著作,对马克思的思想和著作进行重新分析和组合,就像电影技术蒙太奇那样,通过自己独特的剪切与重新组织,既使原先重要的信息得到确切的保留,而且表达方式的变化会使人发现一些新的信息。“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钟子期与俞伯牙、金圣叹与施耐庵、脂砚斋与曹雪芹,我不知道,从读者到作者的距离有多远,但至少有一点,就是那种对知识、智慧和审美的特殊嗜好都是一样的;这甚至不能用学术和体制的语境来定义,它更多的来自热忱、兴趣和性情,这完全发自于人类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和探索精神。
“数百年旧家无非积德,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现实的困惑应当是许多人在走出故乡和童年之后的共同体验。正是这种无法回避的困惑,使我开始观察这个世界,进而“被迫”去阅读。在涉猎了诸多门类的一般知识之后,这种困惑并没有减少,现实仍然那么“不可思议”。直到有一天,我开始进入历史,眼前这个世界才突然之间豁然开朗:万物皆历史。我如同一个手持票根的乘客,坐在一列飞驰的列车上,我不懂我手里的票根是什么东西,也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更不理解列车为什么飞驰。这一切迷茫与困惑,只有当我知道了这辆列车的行程以及自己从哪里上车、从哪里下车之后,才变得顺理成章。这或许就是历史的意义。正如历史哲学家克罗齐所说,我们都是过去的产物,我们之所以是我们,因为我们有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