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吴佩霜 撰文/程晛 摄影/曹学峰
化妆/陈琅 造型/孙筱炘 资料图提供/李微漪
这个夏天，李微漪与好友亦风频繁往返于成都和北京，为了一部他们已经投入6年心血拍摄制作的纪实电影——重返狼群。影片的主人公，是李微漪曾救助的一匹野生灰狼“格林”，英文对应的Green，既是小狼眼睛的颜色，也代表着它的故乡——若尔盖草原。
六年前，李微漪照例去野外写生，由牧民的口口相传得知草原上猎杀野狼的故事：公狼不慎中了猎人的捕兽夹，为了给妻儿送食，狠心咬断自己的爪子，还是惨死在猎人的刀下。母狼悲愤，咬烂自己的毛皮，吞下有毒的诱饵殉情，只留下一窝还未来得及睁眼的狼崽。李微漪是看《动物世界》长大的一代，又想到《狼图腾》里那只倔强可爱的小狼，决意找到狼崽的下落。但等她闻讯赶到，一窝狼崽仅剩格林一息尚存，抱着近乎“赎罪”的心情，她把小狼带回成都医治。
这是个“想不了那么多又别无他法”的冲动决定，却让她之后的生活轨迹都与格林紧密相连。喂养、野化、放生、重逢、别离……原本只是离开格林后打发时间的聊以慰藉，不知不觉就写成了两本书的怀念；2000多个小时的影像记录，再三取舍，剪辑成97分钟的纪实电影。她想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故事，可做完这些，自己却不敢回头看。一度以为格林回到了美好的童话世界，但草原生态日益恶化，如今的境遇更令人忧心。“回想起以前与格林在一起的日子，觉得太不真实，是那种回到梦里，发现梦境已不相连的恍惚。”
斗智斗勇，重返狼群
想把格林养在身边，但李微漪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城市里没有狼的容身之处。首先要做的，就是“隐藏”。刚到成都，她瞒着父母把格林养在阁楼的画室。它瘦削如薄纸，每日除了吃就是睡。满月之后，小狼不安分的“破坏”天性逐渐显露，李微漪赶紧把格林转移到亦风的公寓，由它撒欢。
“它要学的是狩猎的生存技能，而不是取悦主人的花拳绣腿，我从没有把格林当成宠物驯养”。李微漪很清楚，要留住格林骨子里流淌的野性，不能用项圈和规矩，但立威是必须的。看格林挑衅的劲头不减，她用笋尖镶住牙齿，咧着嘴与格林怒目瞪视。“想扑我？没关系，我也咬你，獠牙之下出政权。”
斗智斗勇的征服战每天都在上演。处于磨牙期的格林什么都啃，出门买趟菜的工夫，回到家里就是一片狼藉。桌腿、墙角、沙发、电线，甚至连洗衣机的排水管都是它的磨牙工具。“有一次推开门，格林嘴里吐着白沫往我怀里扑，我还以为它得了狂犬病，后来才发现是它咬破了一支牙膏！”
只有夜里睡觉它会消停一会儿，听到远处的狗吠又会惊醒。“警觉地竖起耳朵，眼神惊惶，看到我在旁边，才能安下心来。前爪抱着我的手臂，把身体一寸一寸地往我怀里拱，或者索性爬到我的肚子上，换个舒服的姿势睡去。”
格林快四个月时，李微漪决意陪它回草原。城市已经退无可退，狼嗷让小区邻居渐渐生疑。送去动物园？更不行。“我无法接受格林在铁笼子里供人观赏，它可是草原的狼啊！怎么能在圈养中老去？”她的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重返草原，教它捕猎，最终，让格林回归狼群。
草原上的野化进展得迅猛又艰难。朋友的獒场是他们的第一站，可藏獒哪是省油的灯，格林不过是一只狼崽。它们稍不留神就撕咬在一起，危急时刻，连饲养员都不知所措，还得她徒手上阵肉搏藏獒，掰开獠牙救下弱势的小狼。日日被群獒扑咬，格林的身手逐渐敏捷，更重要的是，它学会了“察言观色”，积累了融入兽群的经验。
獒场对于格林来说终究是弹丸之地，李微漪决定进军狼山。这本是一个没多大把握的赌，明知带着一匹狼，往草原深处走的每一步都是冒险，还是剑走偏锋，辟出一条险径。她领着格林在草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广阔天地，时常只有一人一狼相伴的身影，堵兔洞，遛牛羊，斗金雕。毕竟在野外只有两种活法，成不了猎手，只能沦为猎物。
盛夏的正午，骄阳似火，就地支起帐篷，为避开盗猎者，涂成牛粪的颜色，巧妙地打个掩护。最难挨的是冬天，猎物难寻，饥寒交迫。只能化积雪为水，捡拾牛粪生火取暖。干粮不足，就分食格林的猎物，逼着自己咽下半生不熟的肉。荒野生存，她与一匹狼相依为命。“受伤难过了，格林会伸出爪子轻抚我的掌心；零下30°C 的夜里，它会把皮毛覆在身上为我保暖；自己都填不饱肚子，还会给我留一半完好的肉……”也不是没有过崩溃。弹尽粮绝时，她抱着电脑、相机、望远镜和银行卡号啕大哭。“我不敢再耗费丝毫体力，只留下手机和急救药，其他的都得丢下。”终于撑不住了，李微漪向亦风发出求救信息。他装了一车食物赶往草原，见面时蹙着眉头：“你们俩到底谁野化谁？”
冬天食物短缺，狼群开始“招降纳叛”，这是格林回归的最好时机。他们在狼山脚下的小木屋安顿下来，等待狼群集结。狼天性多疑，格林如临大考，第一次试探，被狼群拒绝，一瘸一拐狼狈不堪地逃回小屋，又在狼群的注目下单挑耗牛群……几经考验，集结的嗥叫再次响起，这次格林等来了回应。
回归狼群的那日，正值农历的除夕，俩人在屋里冻得瑟瑟发抖，还是抵不住那一刻的兴奋，“陪考大半年，终于见证它金榜题名。满心地不舍，但有什么能比它回归狼群、重获自由更重要呢？”格林离开的时候，回望小屋良久。整理影像时才发现，它的眼眶里，竟涌着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