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怖惧 大司命
云门的“九歌”是诸神的颂赞吗?
原始初民的祭神仪式,有绝大部分来自对不可知的宇宙自然的敬或畏。敬畏天,因此有东皇太一;敬畏太阳,因此有东君;敬畏云或雨,因此有云中君;敬畏河流,因此有河伯、湘君、湘夫人;敬畏山林中的魑魅魍魉,因此有山鬼;敬畏死亡,因此有大司命、少司命;敬畏战争中凄惨死去的亡魂,因此有了国殇。
神话的仪式是初民在茫昧旷野里祝祷诸神对自身存在的庇佑,趋吉避凶,因此有“巫”“觋”用肉身供养,祈祝诸神降福,也是用“巫”的肉身讨好取媚天上诸神。
“云门·九歌”仿佛用现代仪式在舞台上重新请神降临,却又同时悲悯初民众生受神宰制,卑微匍匐于神的脚下,使“请神”的同时暗藏着对高高在上的诸神的背叛。
“云门·九歌”里,“神”总是踩踏在“人”的身上。“神”的趾高气扬突显着“人”的卑微屈辱。特别是“司命”这一段,使人感觉到诸神宰制众生的悲哀。
“司命”在文字意义上还可以理解到“主管”“掌控”命运的大神的力量,阅读《九歌》原文,一开始的“广开天门”“飘风”“冻雨”都有可能在创造死亡之神降临的威力,如狂风骤雨,使众生惊怖。
云门舞台上,“大司命”“少司命”配合着西藏喇嘛仪式中的梵唱,声音极为低沉浑厚,在空间里产生巨大共鸣,仿佛肺腑之音,摧肝裂胆。
作为舞台上的表演,“云门·九歌”大量使用祭典的音乐,使舞剧更接近原始仪式的庄严。近代歌舞戏剧历史都追溯到远古“巫”的祭典仪式,说明歌、舞、戏剧的起源。
祭典当然不同于表演,一名乩童为了请神附身,解决现世迫在眉睫的大旱、水涝或疫病,他的身体在敬与畏间的颤抖、迷狂,承受刀剑劈削和忍受剧痛的能力,都不会是纯粹为表演而表演的演员能够企及。
然而最好的表演者,在舞台上往往有时真的像神灵附身的“巫”,有刻意表演达不到的“魅力”。
云门“司命”一段,众生受神摆布,舞台上芸芸众生被无形的线牵制着,如同傀儡,他们相爱、互殴、拥抱、相逢、离别、生或死,都主控在“司命”手中。“少司命”玩弄着人,“大司命”又玩弄着“少司命”,像是一场权力的竞技。
“命”如果彻底不可知,爱、恨、生、死,忧伤、喜悦,就只是情绪的贪嗔痴,像经文上说的“无明所系”,也许云门版本的“司命”传达的就不只是死亡的畏惧。一声声的梵唱咒语,低沉如此,却回荡不已,舞台如果是“道场”,或许可以在众生缠缚的千丝万缕中,让观众看到一点点解脱的迹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