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如此干预公事,是不是可以称得上土豪劣绅?那倒不是。
绅士在中国底层社会一直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一般情况下,地方官接到民间普通纠纷的案子,通常不会开堂审案。一看民间这种小打小闹的事儿,通常会让当事人去找绅士们调解。学者黄宗智研究认为,在告到县官的这类小案子当中,可能有百分之四十是通过绅士调解解决的。所以曾国藩的此些举动在当时很常见。当然,做这些工作,绝大多数时候不是无偿的。一般来说,调解成功后会获得相当丰厚的酬谢。张仲礼先生说,做调解工作,是许多乡绅的主要收入来源。我们大致估计,曾国藩调解这类案子,每次可获得几十两银子。
由于有了以上这些财源,曾家的经济情况与以前当然就大大不同了。在以前,曾国藩衣着朴素,经年不过一件长衫而已。但是中进士一段时间之后,曾国藩统计自己置办的衣服,列了这样一个清单,里面已有如下内容:
羊皮袍一件,呢皮马褂、灰袍套、呢袍套、珍珠毛袍套、厚绵绸小袄、薄棉布小袄、棉袍套、绵圆袍、绵套裤、棉马褂、绒领、棉小帽、秋帽、秋领、线绉夹马褂……
可见他的衣服已经很讲究了。他出门时也有了排场,日记中记载“仆一人,肩舆八人”,就是八抬大轿,还有一个随身的仆人。这个排场经常引得路边农民们纷纷驻足观看。原来那些和曾国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乡邻居现在对“曾大老爷”的态度也发生了巨变。曾国藩日记记载,有一次他回家之后,本家曾永兴见到他,居然手足无措,吓得说不出话来。那么曾国藩本人的“官派”“威仪”也就可想而知了。
通过以上梳理,我们可以发现,入京为官以前的曾国藩,从气质到观念,与其他普通乡下读书人并无本质上的不同。湖南乡下长大的他,想的只是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居身行事,一遵地方陋习。如果不是经过日后的一番脱胎换骨,他不免也是晚清官场一名庸庸碌碌的官员而已。
二、翰林曾国藩的“窘”生活
为了进京当官,曾国藩四处拜客打秋风借钱,甚至不惜“包揽词讼”帮人打官司来赚钱。通过这些,他一共获得了两千多两的收入。那么,他进京之后,生活水平如何呢?
道光二十年正月,曾国藩到达北京,被授以从七品的翰林院检讨。他官运很顺,三年时间就连升四级,由从七品检讨升任到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
虽然仕途很顺利,但曾国藩翰林生涯的经济状况始终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那就是“窘”。借贷和哭穷一直是他在翰林院中经济生活的主旋律。
有两个证据可以很好地说明他穷到什么程度。
一个是在道光二十二年,身为翰林院检讨的曾国藩与仆人陈升发生了一场冲突。因为穷困拮据而脾气又大,曾国藩早已被陈升看不起。在这场口角冲突后,陈升卷铺盖另寻高枝去了。这件事使曾国藩颇受刺激,还写下了一道《傲奴》诗:
……胸中无学手无钱,平生意气自许颇,谁知傲奴乃过我!
另一件证据更有说服力。
曾国藩是个很重感情的人,进京为官前,曾专门到姥姥家去看望几位母舅。当时他的大舅已年过花甲,却“陶穴而居,种菜而食”,过着半野人的生活。曾国藩不觉“为恻然者久之”。他的二舅江永燕送他走时,向他预约工作说:“外甥做外官,则阿舅来作烧火夫也。”就是说你将来做了地方官,我一定去找你,给你生火做饭,也吃两天饱饭。
曾国藩进京为官,使得所有亲戚对他寄予厚望,认为天子脚下的翰林公只要稍一援手,就能使他们的生活天翻地覆。然而,曾国藩当官已经好几年,却没有余力周济他们。五年后大舅依然没有房住,二舅江永燕贫病而死,没沾到外甥一点光。这说明曾国藩是真穷而不是假穷。
翰林院检讨等职,其地位略似今天国务院政策研究室处级以上各级研究员,成天与皇帝和高级大臣打交道,经常出席各种重大典礼,面子上十分风光。然而与此相对照的是,翰林们的经济待遇却特别低下。在清代俸禄体系中,曾国藩这样的七品京官年俸四十五两。此外例支双俸,也就是开双份工资。加上四十五两“双俸”,不过为九十两。此外还有四十五斛(二十二点五石)“禄米”。数项相加,不过一百二十四两六钱五分。那么京官们一年要花多少钱呢?张之洞在《请加翰林科道津贴片》为京官们算账说:“计京官用度,即十分刻苦,日须一金。岁有三百余金,始能勉强自给。”也就是说,普通京官,一年财政赤字通常近二百两之多。所以做京官确实是一件极为赔钱的买卖。因此我们也更明白,为什么曾国藩要那么不辞辛苦地拜客,甚至连各地卦店都要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