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相皆是虚妄
宗教信仰与权贵之间的关系,端看公元四世纪出生的龟兹贵族鸠摩罗什与公元七世纪出生的唐僧玄奘的遭遇,便能有所感悟。前者被设计破戒,临终还须赌咒“三寸不烂之舌”来确认自己的翻译没有瑕疵。后者为取得皇家支持译经护法,疲于奔命,就连在印度求学期间也差点酿成大祸。怀璧其罪,这璧是该怀不该怀?
当代诸侯王公抢人,可见得他们理解鸠摩罗什与玄奘的珍贵之处,然抢得凶狠,却又是愚昧至极。到底该抢还是不抢,抢什么?
以这两位大师的智慧,尚且要劳心劳力至此,仍战战兢兢地未尽全功,上天入地的知识,即便只知其一二,也远远超越常人千百倍,堪称通透人心,却为何仍鞠躬尽瘁犹未能真正“普度众生”?
前后相差两三百年的大师,都是从小乘转入大乘,恰恰是这一点点的差别,便打破了天堂与地狱的迷思。小乘的自了,从己心入;大乘的菩提道,由众生出。这一出入之间,六道的国界,仿佛天际的虹霓,如真似幻。
玄奘二十七岁西行前,已遍览群籍且遍访宗师,却坚持不计艰险地经过西域往天竺取经,四年的旅途劳顿,终抵佛陀证悟的菩提树下,却见佛教凋零颓败而痛哭:“生死大海,谁作舟楫?无明长夜,谁为灯炬?”幸而那烂陀寺的百岁戒贤仍等着他传授《瑜伽师地论》,这是唯识派的上师相应法,也是修行至关紧要的大法,第一讲就说了十五个月,高龄戒贤仍说了三回。
想起鸠摩罗什与盘头达多互为大小乘的师徒,那份情谊,令人羡慕。然更重要地,是理解小乘的基础,开启大乘的方便大道。虽说“空性”为究竟的解脱道,若非小乘的层层戒律与朗朗分明的次第,大乘顿时成挤也挤不进去的窄门,说得再宽,空谈而已。
佛陀涅后,传承弟子从无相到有相到法相,几经灭佛兴衰,《大唐西域记》中记载的那烂陀寺万人辩经盛况不再,两千年后的今日,漫步在一片废墟之中,号啕痛哭。玄奘在菩提树下哀鸣佛教衰颓,而我首度看到那烂陀寺,却是吓坏了。
“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翻译这句话的鸠摩罗什肯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因此才没有捉空说空,依旧吃尽苦头,背负着羞辱完成该做的“苦功”。
过程虽苦,两位大师甘之如饴。因为“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得见如来,一切的苦都不是苦,遑论区区耻辱。
观看量子态,亦如是。想要看见量子,就不能不当它是虚妄,只有虚粒子,才能拥有最大的能量,以无法想象的速度,穿越不可能的铜墙铁壁。
这是个悖论,而且是肉眼看得见的科学证据。若无法理解悖论,整本《金刚经》就是妄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