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母亲因为愧疚,对于男孩的各种要求都尽力满足,即使男孩已因心理依赖而有了药物上瘾的症状,母亲仍苦苦哀求医疗人员给予男孩需要的药量,让他睡着。
母亲的苦与愁,让医疗团队与男孩之间有了无形的鸿沟,我们无法知道男孩实际的医疗需求,也不明白男孩心中的痛。我试着和母亲谈谈男孩想睡着的心情,谈谈男孩是否只能以药物来减轻疼痛感。
母亲却无法和我针对问题讨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冷静又一会儿激动地对我说她结婚之后的生活是如何辛苦与艰难,她觉得嫁错人了,但嫁错又如何,她还是得抚养两个孩子。好不容易孩子比较大了,却又生病,好不容易丈夫肯回家一起帮忙,却又意外死去。她赶回家看见了丈夫的遗体,愤怒地说不出一句好话,讲不出一句让他安心的话,只是哭着怨着对他说:“你想累死我吗?你竟然说走就走,留我一个人面对这一切,你怎么这么坏,到死都这么坏……”
她的神情哀怨,她的声音冷冽,我却听到她内心的痛:那种被遗弃、孤立无援的痛。
她不停地告诉我,她没有时间处理丈夫过世的悲伤,因为她必须面对孩子。可孩子的生命还有多久呢?她不敢想。她只想全心地陪伴孩子,让他最后的日子不要吃苦,留给他好的回忆。
母亲主动提出男孩的生日即将到来,也许这是男孩最后一次的生日,她想好好地为男孩庆祝。
我告诉她,我们会一起为男孩留下美好的回忆。
我问男孩想如何庆祝生日?他不语。
想出外看电影吗?他摇头,眼睛望着电视屏幕里的演唱会,正在唱歌的是他喜爱的歌手伍佰。
我问:“你喜欢摇滚乐吗?”
他点点头。
“要在医院办演唱会吗?”我苦恼地沉思着。
和我一同在男孩身旁的义工忽然灵机一动说:“请乐队来很难,那我们去酒吧!”
我惊讶地望着义工,又望着男孩,还没询问就见男孩点头。
男孩并未去过酒吧,特别是台北热情沸腾的酒吧,这或许提高了男孩的兴致,去探索未知的世界,而且是以后不再有机会接触的世界。
我联系了主要照顾男孩的护理人员诗诗、医疗助理小萍、实习医师威廉,一同准备男孩外出可能需要的医疗设备及药物。男孩那几日的疼痛并不稳定,身体也有些虚弱,我们生怕外出会引发不适,但一想到可能是男孩有生之年最后的生日,我们仍愿意全力支持,让男孩和母亲有难忘而不同以往的生日会。
义工开着车,载着男孩和哥哥、母亲,风尘仆仆地从淡水开往东区一家驰名的酒吧。义工已事前联络了老板,请老板协助安排一个舒适的位置,让男孩及家人安心地欣赏生命(Live)演唱会,并庆祝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