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之间吗?不知道。”
“十个人。据说真正的着魔者就只有区区十个人。”
“真的?”我吃了一惊。
“对啊,真正被恶魔缠身的人非常少啊。”
可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对我来说,十三年之间,居然就有十个人被恶魔缠身,这才令人难以置信。
“总之,”我继续对边见姐姐说,“我是家电商场的店员,也兼做类似驱魔的工作,但对于‘茧居族’或心理辅导却是完全外行。所以……”
所以帮不上忙,我的用意在此。
“为什么二郎君会做驱魔的工作呢?并不是想靠这个来赚钱吧?那为什么要特地……”
因为总想帮点忙,我差点就诚实地脱口而出了。只要有谁发出悲鸣、伸手求援时,我都会想去帮忙。
我就是这种个性。
这种个性被罗伦佐看穿了。“通过驱魔来救人,如何?”如恶魔的低语一般,他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我经常想起从前读过的绘本。有个场景描写一艘即将沉入大海的船,发出了SOS信号,收到信号的小型直升机果断地说:“马上前去救援!”随后就往现场赶去。从空中逐渐往大海前去的直升机的英姿看起来非常潇洒,让我羡慕得不得了。能拥有救援的能力,希望去救援的坚强意志,以及能够前去救援的状况,全都令我羡慕。因为我自己没办法。
“我会打电话给二郎君,当然是因为听说了你在做心理辅导,还有是因为我记得一件事。”
边见姐姐开始说起往事,是一件发生在我初中时期,不值一提的往事。
初中的同班同学里,有个经常旷课的男同学。记得他姓山田。不知为什么,自从第二学期开学之后,他一天也没在学校出现过。班主任登门拜访了好几次,也没有好转的迹象。那位班主任原本就是个无事主义者,一个缺乏使命感和热情的男人,这样的家访自然不会有效果。事情就这样一天天拖了下去。
我会扯上这件事,只是因为他家刚好在我上下学的途中。
有次经过他家时,听到屋里传来吼叫声,我不禁停下了脚步,结果就走了霉运。我和从玄关里飞奔出来的那位同学的母亲四目相对,没办法,只好问了一句“没事吧?”,结果那位母亲就呜呜地哭了起来,让我无法离开。“我是山田的同班同学。”说完后,我只能搀扶着那位母亲,踏进了他们家门。
那位母亲跌坐在玄关前。我担心地再问了声“没事吧”,接着就听到用力踩着楼梯下楼的声响,那位同班同学——山田登场了。
他身材瘦长,脸色苍白。
注意到我之后,他叫了我的名字:“远藤君,你来做什么?”
我猜测应该是母子吵了一架,结果这家伙就动粗了吧。抽抽噎噎的母亲有点像在演戏,令人心烦。
问我来做什么?坦白说,我也不知道。只是那时的我,觉得必须有个像样的回答,于是说了个谎:“我是来看看山田君的。”同时把班主任的名字搬了出来,“老师说,因为我就住在这附近,所以叫我来看看。”
山田的表情很复杂。虽然还在生气,但表情开朗了些。或许他也希望有人来看看他吧。
“你看,不好好去上学是不行的哦。”他母亲插嘴道,并以不禁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哭过的沉稳语调说,“连你朋友都这么说了啊。”竟然还把我给搭了进去。
“烦人!别管我!”山田在玄关叫喊。与其说是说给我这个同学听的,倒不如说是对瘫在一旁的自己的母亲叫嚷。“上学有什么意义吗?一直待在家里有什么不对吗?又没给别人添麻烦。去上学不见得就能变幸福吧?也有不上学的伟大人物吧?”
“没错没错,就像爱迪生。”我想起以前读过的传记,“还有,卑弥呼①他们可能也没上过学。”我以嘲讽的心态又补了一句。
山田一拳打在墙壁上。房子晃了一下,走廊看起来好像也倾斜了。再一看,原来是挂在墙上的一小幅油画歪掉了。在学校里一直很温和的他也有这一面啊,令我禁不住感叹。
稍一留神,就发现墙上有几个凹痕,我下意识地把视线移向那边。这时山田吃了一惊,把自己的双手藏到身后,仿佛想隐藏自己体内的暴力,借由这个动作,来使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
“如果呢……”我说,心里觉得麻烦,也想要快点回家,“如果山田君不想到学校去,我觉得也没什么关系。虽然义务教育规定必须去上课,不过那确实不是指上学的义务,而是指让小孩去上学的义务。所以山田君并没有什么不对。”
咦?这么说来是我的错吗?——他母亲瞪着我的脸色明白无误地表达了这样的抗议。
“不过,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啊。”
“什么?”
“山田君不去上学但过得很开心的话,我也不会在意。可是你却怒火冲天的,脸色也不太好。这表示现在这种状况并不好,不是吗?虽然我不觉得上学是对的,学校或许也很无趣,所以就算不去上学也无所谓,但是先让自己更开心地过日子吧。”
那时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单纯地把在现场感受到的滔滔不绝地说了出来。之后,我就回家了。
“我听说了这件事。”边见姐姐的杯子里现在装着的是碳酸饮料。什么时候装的,我没留意到。
“请等一下。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她怎么知道我在旷课的同学山田家里说过的话?
“当然是因为那家的妈妈,和我妈妈的交情很好啊。”
“事实上,边见阿姨和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交情吧?”
“和世界上每个人,这倒是不可能。”笑着说话的边见姐姐,浮现出所谓欧巴桑的风情。我感受到自己少年时代那个美丽的边见姐姐的记忆被玷污一般的寂寥,甚至想对她说:把那个边见姐姐还给我!
“我觉得,能像二郎君那样想,真的很棒。那时我和我妈妈还说起二郎君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大人物呢。”
“唉,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人而已。”
“没画画吗?以前二郎君就很会画画了。”
“很失败吧?”
“什么?”
我没回答。尽管去了意大利学画画,现在做的却是和绘画没半毛钱关系的空调销售员,令我也有了不禁要问自己“在瞎忙活什么呢”的这种寂寞心情。
“看吧,刚刚说的救护车的故事也很棒,我觉得能够这样深切感受事物的二郎君很值得信赖。很像我叔叔……你认识他吗?”
叔叔?就算是边见姐姐的叔叔,我也没什么印象,也没力气去追忆她的家谱。
“是我爸爸的弟弟,一个用股票来赚钱过活的人。钱多得很,却很小气。吝啬又贪婪的守财奴。”
“边见姐姐的叔叔,是个守财奴吗?”
“本行是税务师。虽然现在退休了,却老是在寻找赚钱的机会。在信州①有别墅,在冲绳②的度假饭店也有房间。”
“听起来好像很清楚税务的漏洞呢。”
“一定的,像是会写逃税指南的那种类型。不过,他倒是很疼爱我和真人。托他的福,连真人也对股票很熟悉呢。”
“股票专家啊。”
“不过,那种人和感情无缘呢。一直是单身,现在已经六十了。”
“就算单身又满六十,只要开心过日子,就不成问题。”
“呵呵,我就说吧!”边见姐姐的表情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