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母亲
“我一直不太确定,”萨克斯风教师说,“当那些母亲说‘我想让女儿去经历当时我所不能经历的东西’时,她们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就我的经验而言,那些最强势、最咄咄逼人的母亲总是最不蒙主感召,最没有音乐素养的。她们都是失败至极的女人,恨不得把女儿的照片像徽章一样佩在胸前,仿佛这样就可以扭转自己平庸的形象,使之光鲜亮丽。当她们说‘我想让她全身心地体验当时我所被剥夺的一切’时,她们其实是要说‘我想让她全身心地去享受当时我所被剥夺的一切’。而话里的真正含义则是:‘如果我的女儿拥有了所有这些,我生命中的缺憾就能得到弥补。我的生命本是平庸的,没有价值,什么都没有。但是如果我的女儿经历丰富、机遇连连的话,那么人们反而会同情我:我平庸的生活及有限的选择并不是出于无能,而是出于奉献。如果我培养的女儿拥有了我所不曾拥有的一切,那么别人对我就会更加同情,也更为尊敬。’”
萨克斯风教师用舌尖儿舔了舔牙齿。她说:“那些成功的母亲——那些懂音乐、爱体育、有修养,满足而充盈的女人,那些没被剥夺过任何权利,从小就在父母的安排下学习各种课程的女人——这些成功的母亲从不咄咄逼人。她们不必去监督、去控制,或是代表女儿的利益而挑起事端。她们本身就是完整的。她们是独立的个体,因而要求所有其他人都能独立自主。她们会靠后站,把自己的女儿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看待——她们是完整的,因而不需强加干预。”
萨克斯风教师走到窗前把窗帘放下。黄昏将至。
萨克斯风教师打开门,泰克夫人已经在走廊上等了十分钟了。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真的。”她刚一进门就这样说道,“学校里蔓延着一些恐怖的流言,我担心孩子们。”
“我理解,”萨克斯风教师说,一边说着一边倒了两大杯茶。一个杯子上印着一名荒岛上的萨克斯风手和“沙滩上的萨克斯风”几个字;另外一个杯子则是白色的,上面写着“咱们谈谈萨克斯风吧”。萨克斯风教师把茶壶放回到托架上,然后精心挑选着茶匙。
“泰克夫人,”她说,“你是不是很想把孩子们的手缝到你的裤腰带上,好让他们寸步不离左右?你快步向前,他们小腿儿蹒跚苦苦追赶;你悠闲漫步,他们在沥青路上亦步亦趋;你忽然一个转身,他们便以你为核心四散开来,像是一条百褶裙。你若是一位身穿紧身胸衣、套着裙撑的女神,你的孩子们就是那些四下辐散的、漂亮的小辐条。”
“我只是担心孩子们,仅此而已。”泰克夫人道。她伸出双手接过那满满一大杯红茶。萨克斯风教师任由沉默蔓延,直到泰克夫人忍不住再次开口:“我只是在担心她最近在家里表现出来的一些想法,这在以前可从来没有过。它们就像核桃一样被她含在嘴边,她说话的时候,我都能瞥见星星点点的影子——在她张大嘴巴的时候一闪而过——但这已经足够让我非常紧张了。就好像她正在品尝它们,或者是在用舌头拨弄它们。这在以前可从来没有过啊!”